左手掌至前臂到繫住紗布,你發瘋似的問我怎麼了怎麼了,我說,沒什麼,professor x選了我做改造人嘛,拆紗布後這手的其中一隻手指就可以射出蜘蛛網絲。你已經習慣我這樣子回答問題。哪何時可以拆紗布,明天喇明天要再去。你說明天要陪我去,我說不用喇不用喇,醫師那邊病人多,不能預約,要等得久。你堅持。我沒辦法,大概因為,這十多年來,你從未見過我的身體掛著如此強烈的有關病弱的訊息。當然,這十多年來,我有病過,但那是休息過後就可以復原的。即是,睡一覺就會好的。睡一覺,那是平常的,我們每天都要做的事。但,給紗布覆蓋著的左手,標示住力量的流失。明顯不過的標示。讓人非常不安。
在診所,沒有其他病人。你問,很好呀不用等。我笑。摺起衣袖,醫師剪開第一層紗布,然後拆開封住膏藥的膠布,再揭開泥土一般顏色的膏藥。我整隻左手都沾著膏藥,彷彿是埋在泥土裡,某一俱失去氣息的身體的左手。你一直在看著,還跟笑著問我,那裡可以吐出蜘蛛網絲。醫師刮開膏藥,我皺眉頭,你問,痛嗎,我笑說,少少啦,你就稍為放心。膏藥一層層被刮走,你定眼望住我的手,但我已經開始需要別過頭,望著地板,因為,我需要望著地板。我只可以,不由自主地,望著地板。滿手斑駁,不是膏藥留下的痕跡,是瘀血。醫師抹乾淨手臂,血痕更清析,你捉住我的左手,輕聲問,不痛嗎,我台起頭說,不太痛。清理好,醫師再一次,以力量,幫我將筋骨排好位置,將瘀血推出來,再推散。我的右手放開了你,抓住椅背,望著地板。喉嚨想要發出聲音,但腦袋完全找不合適的有關痛楚的音節。你知道,用手搭在我,讓我知你知道。醫師發更大的力,以致我要抬起頭作為舒緩。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。你望著我扭曲的面容,醫師發力地按,我乏力地瞪大眼,看見你難以置信的表情。你從未見過我如此虛弱。你從未能想像我可以如此虛弱。十五分鐘過去,好像十五個世紀。
再敷過藥,付診金,我說,明天不用再跟我來好嗎。你牽著我的手,捉得好緊,說你要來,直到我都不用再來。然後你說,我們去買炒栗子。我說,我現在想去駕車,你可不可以,幫我轉波,及拉手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