Friday, September 08, 2006

一路

走到這洋洋麗麗的大型購物中心的正門之前,我穿越了一條隧道。一條漆黑而又漫長的隧道。我一個人穿越了它。準確而言,不只我一個人,隧道內還有其他人。我看不到他們,也不認識他們,所以再多的人在這隧道內,我也只會覺得我是自己一個人。

長久漆黑令眼睛不能適應隧道外的陽光,淚水不斷滴下來。那淚水不同於傷心時滴下來的眼淚。其時的心情已經記不起。重型車揚起灰塵,我沒打算走入購物中心竭一竭。太陽的熱度把我灼得半死,但汗好像沒怎麼流過,後來連淚水都沒有。我一個人與街上各式各樣各懷鬼胎的人(單看他們的表情你都會認定他們各懷鬼胎)一起走著,很快便走到高速公路的入口。我沒有帶地圖。不是故意不帶地圖,而是出門的時候太趕,根本沒時間點算行裝,所以我在走入隧道之前曾經迷過一次路。

走到高速公路入口之時,我已經連續走了六千三百四十八日。從舊區那邊走過來,走到今天聽說舊區都已被重建成新型商業中心。舊區大概跟這邊已經沒兩樣吧。我從一個地區走去另一個地方,以為會碰見新奇的事,但原來起點已經跟這個要我花上六千三百多日走過來的地方沒兩樣。路走得再多,人似乎還在原點。

我走過的不是路,是時間。

上高速公路前,我在路傍的小店停了一下,買了水和補給,準備繼續走下去。停下的時間不過十分鐘,我覺得混身不自在。眼見前面一簇一簇的人群走上公路,停滯為我帶來巨大的罪惡感。於是,從背包中抽出一雙新鞋,換上,然後又再開步走。

先是二百多米的斜路,通過後,我就可以踏上一望無際的公路。這二百多米的斜路,花了我廿一日才走完。沿路沒有障礙,也沒有軍警截查,我也沒有停低過,可我還得花上廿一日才走完。走得莫明奇妙的慢,其時的心情已經記不起,只知道走了大概五十米之後,我碰見了一個在路旁的女孩。她對我說,她坐在那裡等我等了七千八百一十三日。我倒沒有問她為何等我,更沒有問怎麼肯定要等的人是我(我解釋不到為何沒有問),只一手把她揪起來。動作是有點粗魯,但她沒有介意。我與她就此一起往上走。往後的一百五十多米,我們花了十日便走完。沿路我們一直談著,十天之內說的話是我過往六千三百五十九日的總和,但談的是什麼已經記不起來。很明顯的,邊走邊說,日子過得比較快,路也相對易行。餘下的一百五十米斜路算是捱過去,我沒打算計較自己是否比別人行得快或慢。我沒覺得累,只有點渴。女孩給我遞上她的水樽,我接過來,而且咕嚕咕嚕的喝了一大口。

自此之後,一路上我都是喝她遞給我的水。

站在寬闊的公路上,看著面前的人,和駛過的車,我才發現,我應該在廿一日前經過的小店買個地圖。

tbc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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